2月24日,值張愛玲五部小說新裝重版之際,新經(jīng)典出版社邀請了張愛玲文學遺產(chǎn)執(zhí)行人宋以朗先生,張愛玲研究者、評論家止庵與作家笛安進行了對談,談論大家眼中張愛玲的傳奇人生及張愛玲的作品。
大抵沒有一個人比張愛玲更多地被冠以傳奇之名。張愛玲出身官宦名門,早年即名盛文壇。她的作品洞察人性幽微,又有強烈的歷史意識,在承續(xù)中國文學傳統(tǒng)的基礎上,構建了自己豐富而獨特的文學世界。與她同時代有許多作家,但是沒有幾個人的作品能像張愛玲的作品一樣,在經(jīng)過半個多世紀之后仍舊保有如此鮮活的生命力,而作家張愛玲也超脫了文本,成為“傳奇”二字的代言人。
關于張愛玲為什么被稱為是“傳奇”,宋以朗認為有三個原因,首先是張愛玲的書里有很多金句,并且在之后不斷被大家所引用。其次張愛玲的人生就是一個傳奇,從她的曾外祖父李鴻章到她的祖父、爸爸、媽媽、弟弟,還有她的朋友;比如炎櫻、夏志清、胡適等等,與這些人的交往都是她個人的故事,她的故事豐富得可以寫成非常精彩的傳記,今天張愛玲的傳記差不多有一百多個不同的版本,沒有任何一個作家有這么多版本的傳記,這也使得張愛玲成一個傳奇。再次張愛玲也遺留下來許多照片,張愛玲在香港大學時的學生照還是一個小女生,戴著厚厚的眼鏡,滿面痘痘,不是非常好看??墒撬€沒去美國前,去香港的蘭心照相館拍了一套照片,后來廣為流傳的那張旗袍照就是在這里拍的。
止庵提到了張愛玲跟其他一些寫入文學史的作家的不同:“我覺得一個作家最大的榮耀就在于此,他可能早已離開我們,他可能是我們的前一代、兩代乃至幾十代、上百代人了,但是他的作品被一代一代讀者閱讀和接受,并且大家能從中讀出新意,甚至可以借助作品和早已不存在的作者產(chǎn)生一種交流,這就是我所理解的傳奇的內(nèi)在意思。”
笛安則從自己最初閱讀的張愛玲的作品《沉香屑第一爐香》講起,她認為張愛玲作品的難能可貴之處是建立起了和讀者之間的通感。笛安講到:“這個通感建立得越復雜,越強大有效。所謂的有效是在非常短的篇幅里把十幾種甚至幾十種情緒和人生況味全部傳達給一個讀者,這是每個作家夢想中所能達成的交流。只要這樣的通感達成,這個作品就是成功的?!?/div>
同時,張愛玲的文學有它自成一派的美學世界的構建,比如《金鎖記》里以曹七巧盯著一道屏條,看著看著屏條就舊了,這個人也老了十年,這樣的方式來處理時間。比如《小團圓》中以“壁上一面大圓鏡子像個月洞門”這樣一個微妙的比喻,表達了她對這個世界的敏銳發(fā)現(xiàn)和感受。
張愛玲的作品中還曾出現(xiàn)過很多月亮的意象,分享活動適逢張愛玲五部經(jīng)典小說重裝上市,這五部小說分別為《傾城之戀》《紅玫瑰與白玫瑰》《怨女》《半生緣》《小團圓》,新版裝幀設計就引入了“月亮”的元素,賦予了張愛玲作品以意蘊。
不要從個別金句來定義張愛玲
前一陣子有年輕藝人在微博發(fā)表關于張愛玲《第一爐香》的讀后感,因為理解不夠準確且引用的張愛玲金句被指是假,因而引起大家的討論。
宋以朗也談到今天引用張愛玲的金句可能是一件危險的事,很多流傳的張愛玲金句都是假的。止庵談道,“大家知道最多的張愛玲金句就是‘出名要趁早’,但是問他們讀過張愛玲哪個作品,哪篇都沒看過。張愛玲早期的作品,比如在《傾城之戀》《金鎖記》這樣的作品里,有很多漂亮句子,被稱為金句,金句有便于傳誦,在傳誦過程中人們甚至覺得不夠,就開始有人制造金句,導致真的假的金句一起傳播,最后可能假的傳播更多?!?/div>
笛安談到她讀張愛玲的感受:“我小時候看過一部電影《紅玫瑰與白玫瑰》,電影隔十幾分鐘屏幕就黑一下,然后出現(xiàn)字幕,就是張愛玲小說里的原文,是非常精彩的句子。但是我總覺得,如果僅憑一部作品里兩三句精彩句子去點評她,是有一點問題的,尤其當我自己成為一個以寫小說為生的人之后,我更加覺得這個角度有一點偏頗。”
正如不能只是從個別金句來定義張愛玲,笛安更看重張愛玲作品中的韻律感,“和音樂一樣是有旋律感的,它有語言、詞句的節(jié)奏。我說的不是敘事節(jié)奏,而是單純的把它讀出來的音調(diào)上的節(jié)奏感。在我小的時候,就算看不懂這個故事,但是里面有一種稱得上旋律的東西吸引了我。”
止庵念到《小團圓》中的一個段落:“磚紅的窗簾被風吸在金色橫條鐵柵上,一棱一棱,是個扯滿了的紅帆。壁上一面大圓鏡子像個月洞門。夕陽在鏡子上照出兩小條五彩的虹影。他們靜靜地望著它,幾乎有點恐懼。”他認為:“所謂張愛玲的金句,從根本上說是一個人對這個世界的感受和發(fā)現(xiàn),就拿剛才我念的這段話來說,真正打動我是‘壁上一面大圓鏡子像個月洞門’。我們知道舊式家庭的墻上有特別大的鏡子,她看到鏡子那邊好像還有一個世界一樣,這個句子里把現(xiàn)實和幻象勾連了起來。張愛玲對世界有特別敏銳的感覺,這個感覺不僅僅在她早期作品中,而是在她一生的作品里始終存在的。我們平常就是看一個故事、看一個情節(jié),很容易忽略這些感覺,但我覺得一個人跟這個世界到底是什么關系,他從這個世界里發(fā)現(xiàn)了什么,這個世界給予他什么,才是我們要看到的。”
宋以朗
宋以朗眼中的張愛玲
宋以朗的雙親宋淇與宋鄺文美是張愛玲的好友,與張愛玲保持著密切的書信往來,因此得以接觸到文學世界之外的那個鮮活的張愛玲。宋以朗先生就曾選取父母與張愛玲之間的部分通信,以及張愛玲對母親的“私語”,匯編而成《張愛玲私語錄》,讓讀者認識了一個不一樣的天真健談、語帶機鋒的張愛玲。
活動現(xiàn)場,宋以朗不僅分享了張愛玲與父母交往的故事,也談起自己與張愛玲的短暫接觸。張愛玲到香港的時候,曾在宋家住過一段時間,十幾歲的宋以朗因此見到張愛玲,但跟她并沒有深入接觸,也沒有任何交談。后來,還是張愛玲給宋以朗的母親寫信的時候,提到自己記得宋以朗是誰。宋以朗說:“我對張愛玲的印象,有些東西可能是猜的,我猜她跟我媽媽說上海話,因為我媽媽當時不會說普通話,張愛玲也說她自己的普通話不那么好,她應該是有天津的口音?!?/div>
宋以朗談到,自己最喜歡張愛玲的《異鄉(xiāng)記》,那是2010年出版的小小一本,“她生前沒有出版過這本書,是我從她的遺物里找出來的,文章沒有寫完,到第80頁就沒有了,不知道其他的到哪里去了。我媽媽說過張愛玲小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小間諜,那個小孩子跑來跑去,大人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大人開始說一些私語,那個小孩全部聽到,而且后來寫出來了。我喜歡這個作品,因為這個作品真的有點像我自己的經(jīng)歷,我能看出這個作家是一個真的人。反而《傾城之戀》是我不大喜歡的,理由是,你說里面有兩個人,可是我覺得有第三個人——作家在后面。我不清楚作家跟這兩個人有什么關聯(lián),為什么這個作家好像全部都知道這兩個人做什么、想什么,我覺得很奇怪,我不太喜歡?!?/div>
《色,戒》
電影拍不出的張愛玲
影視改編可謂是將文學推向大眾的最有效的方式。張愛玲的作品因為觸及到人們最幽微而深刻的內(nèi)心,在今天仍然熱度不減,成為影視劇爭相取材的對象?!栋肷墶贰都t玫瑰與白玫瑰》《色,戒》等多部作品被搬上過銀幕,由許鞍華執(zhí)導的《第一爐香》還未開拍就已頗受關注。但是,影視劇是否能傳達出原著的精髓,三位嘉賓也就此表達了各自的見解。
笛安比較喜歡的是《色,戒》:“《色,戒》的編劇非常不容易地做到了一件事,他把小說的氛圍用電影的語言傳達出來了。但是原著里易先生是一個靈魂人物,在電影里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只能讓王佳芝擔任非常重要的敘述功能。我在看小說的時候,最震撼的是結局對易先生的描寫,易先生已經(jīng)下了命令把王佳芝他們都殺掉,他出來坐那兒打麻將。那時候易先生知道這場戰(zhàn)爭很快就要結束,他也知道自己不會有好下場,他知道離那一天也不遠了,到了那邊他能再見到這個姑娘,他們倆之間的關系永遠是獵人和獵物之間的關系,這是我印象非常深刻的一段。這個是電影里很難表現(xiàn)的,但編劇還是寫了一場梁朝偉跟湯唯在包間里面,湯唯唱《天涯歌女》,其實易先生知道自己大限將至?!?/div>
宋以朗談到自己在看《傾城之戀》時,覺得沒有辦法看下去,好像所有東西都在,可是沒有靈魂?!秲A城之戀》上映的時候張愛玲住在美國,電影公司叫她去看看那個電影,她說不要。她自己是做編劇的,她明白如果要改編,有很多內(nèi)容要改變,這是沒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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